周政杰:心藏沟壑,光芒待绽

从四年前锋芒毕露的少年,到现在看见行业残酷的青年演员,周政杰手握《老枪》、《志愿军》三部曲这样的待播作品,又对世情有了深刻体会,光芒有待真正绽放。未来他希望成为一个多面体,在生活中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心有万千沟壑,每一面都动人。

周政杰:心藏沟壑,光芒待绽

周政杰 

电影《志愿军》开机之前,周政杰跟陈凯歌导演表态,“我这人没别的,我不怕死。”导演疑惑,“你真的不怕死吗?”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当这个22岁的男孩真正置身这场宏大战争戏的片场,最重要的一场戏,很多的炸点,他身上有,地上有。动作指导带他熟悉路线,因为开机后他就要跃进,扔炸弹,然后被炸飞。周政杰走了几遍,细心记下了炸点的位置。

等导演喊321action,砰砰炸弹爆了,空气里全是烟,他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只能硬着头皮朝记忆中大概的方向走。那一刻他感受到害怕,只能告诉自己,“作为年轻人如果不会演,这一刻就得豁出去。” 

到他该被“炸飞”了,啪,他在空中转了一圈,躺地上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硌了。导演喊卡,工作人员告诉他,你倒在真石头上了,有假石头的另一边才是应该倒的方向。换个机位,他又来一遍又一遍。

拍完这场戏后,周政杰全身湿透,虽然穿着棉裤棉衣,但在天漠的春天刺骨得冷。四周,火光冲天,地上躺着道具尸体,有的地方冒着火星,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穿着军装,而他自己身上流着“血”……一切都太真了,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战争,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那一刻周政杰彻底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而作为演员他全情投入了其中。

周政杰:心藏沟壑,光芒待绽

周政杰

会用你的眼睛

眼前的周政杰给人一种身边人的平实感。看到摄影师的自行车,他眼睛亮亮地说,要不是太远自己也想骑车过来的。最近租房和买自行车,则掏空了他的钱包。

我们聊起他的新作《志愿军》。由陈凯歌执导的《志愿军》三部曲广受瞩目,它以抗美援朝战争中的英雄群像为主角,讲述了自1950-1953三年间的恢弘历史。周政杰出演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黄继光。

和这个项目结缘,周政杰多次面试,过五关斩六将。最开始一切处于保密阶段,周政杰只知道是个很大的项目。第一次是在导演工作室,试一段虚构的戏;第二次去见导演再试一段戏;第三次是导演面试,要求演员全套行头,穿军装、做妆发。但他依然不知道要演谁。

在陈凯歌导演面试他时,导演跟他说了一段话,大意是:你的眼睛挺大的,一个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你的眼睛,你要会用你的眼睛,回去像京剧演员一样去训练自己的眼神。

为了训练眼神,周政杰去广场上看鸽子,盯着一只鸽子飞到一群鸽子里,一直盯着它。经常看花了眼,一转眼天空没鸽子了,恍惚间又看见一群鸽子飞,揉眼睛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周政杰:心藏沟壑,光芒待绽

周政杰

最后,他被告知出演黄继光,这个时候才明白导演为什么要让他训练眼神。“演黄继光眼睛一定是最重要的,在战场上没有大段表达的戏,他那颗最单纯的内心以及所有情感都要靠眼睛来表达,用眼睛透露出思念、坚定、痛苦。”

成为黄继光,周政杰先提前进组参加军训,从最基本的军姿到后抗美援朝年代的战术动作。最后结业考核时,他完成了单人战术动作,教官又要求他把自己的动作组合起来展示。当时他跟史彭元一块军训,演的就是一个小队里的人,两人组合表演了双人战术动作。齐心协力经过平地、山坡和战壕,翻滚、匍匐、跃进、投弹、举枪,两个人真正体会到了像战友拼命完成同一个任务的相互信任与配合。

在河北天漠实拍的日子,周政杰最大的感觉就像前面提到的,“第一次拍战争,危险是真实的,但你心里的体验都分不清了。导演喊卡之后,你的脸上都不会有轻松,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严肃的,我们心里都有最难过和最崇高的东西在。”

《志愿军》他的戏份春天杀青,回到学校同学见了他,觉得他像当了个兵回来,整个人身上的状态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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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政杰

看到真正的门

18岁周政杰从山西晋城考入中戏,身上有一股富有荷尔蒙气息的锋芒以及一种质朴原生态。这和他生长的环境息息相关。

去年在东北拍摄犯罪悬疑戏《老枪》,周政杰扮演八九十年代一个工厂少年,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和一群更大的孩子,活跃在菜市场、村里和四周煤矿,在火车轨道上跳上拉煤的火车或者从天桥上跑到火车轨道上,被别人发现了再跑开。

开机前几个小演员提前被剧组拉到东北吉林市。他们问服装老师哪几套是我们的衣服,对方说要先做旧,男孩们说我们给你做旧。于是他们穿着戏服跑外面玩一身汗回来,导演说这味对了。

调皮的小杰小时候没想做演员或者觉得这太遥远。到高中时,学校大门拉了一条横幅,一个师哥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周政杰才知道原来可以走艺考这条路。

父亲不赞成,认为影视行业是有权有钱有势人玩的。但父亲以前也教导他,我们不用去羡慕别人,有多少钱花多少钱。小杰不服气,“有钱有有钱的玩法,没钱有没钱的活法,他们在北京学,我在山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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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政杰

在老家上考前培训班,老师告诉他,你们最重要的东西是质朴,周政杰听进去了,但后来艺考他才看见世界的参差。艺考他几乎报了所有能报的学校,中戏、上戏、天津音乐学院、天津师范学院等。四处参加艺考,他发现很多东西在山西没见过。比如这个人在北京学的,他读台词的状态不一样,或者上海的孩子从小就看百老汇,会音乐剧。而这些考试留给他最好的是,他见多了,到中戏和上戏考试,就不害怕了。

幸运的是,他成功考上了中戏。更幸运的是,18岁他就接到了第一部戏《风平浪静》,少年宋浩的角色让周政杰早早崭露头角。

泉州开机第一天第一场戏,也是周政杰人生第一次拍戏,拍的就是重场戏:宋浩以为自己杀了人,骑着自行车逃走,淋着大雨跑到了海边,在海滩涂边脱掉了衣服。这一系列的情感爆发,如何演?周政杰甚至不懂为什么上来就拍重场戏,脑子一片空白。导演和王砚辉耐心鼓励他,“当下你听到我这句话,会难过、不开心或者你想逃跑,你随便给。”于是他大胆地给出反应,他们再跟他讲,“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

他在海边脱完衣服之后的戏,当时拍了好几个版本,有一条他走到了海里面,但左脚要踏进海里时,导演说快回来有点危险。泉州海边不是海滩,是礁石,但周政杰感觉自己已经懵掉了,雨一直淋着他,光着膀子很冷。“那一刻我好像感觉到了人物的绝望。他作为一个曾经要保送的学生,到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情,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跑,当低头看到自己衣服的血时,就把自己衣服脱掉了,看着大海,暴雨拍打海浪,风吹在他的脸上……我整个人鸡皮疙瘩就没有下来过,那一刻不知不觉就走到海里。”

周政杰:心藏沟壑,光芒待绽

周政杰

因为怕别人失望,周政杰拼命想要表现好一点。

有场戏他回到家之后躲在正炖着排骨的厨房,后来父亲回来后让他端排骨,拍摄时周政杰灵光一闪突然拿手去抓一根滚烫的排骨,开始啃起来了。他知道效果不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技巧,又害怕做不好,杂念会多,又会紧张,结果就做不好了。”

但这场大荧幕首秀,让人们记住了这张脸。

时隔三四年,周政杰再看这部戏的意义,“都不能说让我跨进演员那道门,而是让我看到真正的门长什么样子。第一次真的很重要,它在表演的观念和演员职业概念上,什么是真正的演员,什么是表演时该有的样子,给了我一个明确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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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政杰

做个多棱面体

《志愿军》杀青回到学校,周政杰开始排练毕业大戏《哈姆莱特》。

一开始他演哈姆莱特,哈姆莱特的五六大段独白已背完前三大段,突然有一次被老师喊住:你好像更像克劳狄斯。周政杰欣然接受了,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哈姆莱特和克劳狄斯两个人内心想的是一样的。哈姆莱特想的是为了家族的使命,我要复仇。我们在做克劳狄斯的人物小传时认为,他也是为了克劳狄斯家族上一代。只不过命运的不同,导致了两人站立在所谓的光面和暗面。”

在话剧舞台和影视上不一样的是,自我创作不是第一位。影视有很长时间准备,拍完一条不合适还可再调整,但话剧舞台只要登上了台,一切就要按既定的演,但在说某句台词时他会下意识的看一下自己的手,那一刻会想到是这双手曾经亲手杀掉了他的哥哥老哈姆莱特。周政杰觉得这种沉浸式的代入感是戏剧最有魅力的地方。

演出到最后一场,他跟关系很好的班长说我刚演完的那场戏,第二段开场是不是没有立住?班长说,再想有什么用,反正已经演完了。他意识到一切都过去了,演员就是这样,该去寻找下一个角色了。

毕业,离开校园,进入社会,对每一个读书多年的人都是一种考验。他租住在顺义,又想起自己当时考中戏的心态,“没钱有没钱的玩法。艺考你在北京,我在山西,现在你住朝阳区,我可以住在顺义区。”

周政杰:心藏沟壑,光芒待绽

周政杰

三年前因为《风平浪静》参加平遥电影节,别人见到他会说周政杰你身上能看到很多锋芒,现在他感受到了行业的残酷。“拍了戏之后,你会看到很多优秀努力的人,整个人的心态变得更不一样。只要稍微的骄傲一点,你就会出问题。”

关于用什么在事业上突围,“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总是被选择,你不知道别人会因为某一个很小的点选择了你。可能有一天成了很优秀的演员,我才真正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

以前他留着圆寸发型,最近略长了一些。有阵子他认为短发是记忆点,“起码先把一个角色一类角色吃透。”但现在,“我希望成为一个多面体,棱面多一点。直观看是一个平面,就像在生活中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内心里藏着很多的东西,在演不同的角色时把某一面拉长,但还有别的面支撑着我。”

周政杰租了一楼带院的公寓,没工作时像大隐于市,看对面楼的太阳东升西落或从院门出去蹲路边看车来车去。其他时间,他打拳、骑车,买了一辆国产品牌的砾石公路自行车,有时骑一个小时跨越30公里去见朋友。他跟父亲开玩笑说,“我梦想买一辆16万的自行车、一辆5万块钱的桑塔纳。”

周政杰计划有一天骑车回山西晋城的家,规划好一个路线,先骑到天津溜一下,进河北,接着就到山西了。大概5-7天,每天骑七八十公里,到一个地方找个酒店休息一下。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实行这个计划,毕竟他需要先为工作去等待,去拼命,还无法自主安排休假时间。

电影《不虚此行》给了他力量,“普通人也可以做主角,看完之后很治愈,也很能支撑着我在这个行业里面工作。哪怕只有一个人去爱着你或者去看你,都是有意义的。”

大银幕上,他们摸爬滚打多年,积聚力量。今年,他们厚积薄发,火爆出圈。他们将鲜活的角色与扎实的演技呈现在观众眼前,成为互联网的集体记忆。人们常常能记住那张脸、那段故事,却往往回忆不起那个名字。他们是角色的实力派塑造者,也是大银幕上极具魅力的面孔。我们希望挖掘角色面具下真实的他们,让观众在更广的维度关注他们,在一场大众影迷的“颁奖礼”上,他们已经是入围者了。

监制:佟宇 / 策划、统筹:李祺 / 摄影:周砚霖 / 采访、撰文:细补 / 妆发:李文浩 / 服装造型:马敏倩 / 服装助理:Hanna / 编辑助理:王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