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
周迅很健谈,还很幽默,但不爱采访。
“就那么些事儿,还能说出花儿来吗?”
她给了摄影师一个侧脸,颔首、仰头、回正,配以瞬息间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与镜头关系融洽。还怂恿摄影师:“要不我们拍个圆滚滚的吧!”因为这段时间,她也“吃胖了”。
好像没什么好害怕的。除了自身情感和情绪上的思考,这些年来,周迅在大家眼里,就是一个不太在意外界干预的人。要说她梗着脖子一定要做个与众不同、个性鲜明的人嘛,那也不是。
人靠近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艰辛寻找,有人小心求证。周迅这一种,属于前半程没啥概念,风风火火往外冲,慢慢儿地,别人比她先看见了她“自己”。
天赋,以及天赋较早得到了展示,可以说是周迅的幸运,令她免除在规则世界中的寻找和求证。但如果没有这些光环加身,也许她一样能成为一个有底气的普通人。就像《李米的猜想》中那个年轻的女司机,平凡、辛苦、籍籍无名,但你能说她的自我不清晰吗?
如果说去寻找周迅和李米身上的共同点,“诚实”一定榜上有名。此处论诚实,不意味着一定不说假话,而是她们都愿意用一种可能不那么甜蜜的方式去对待生活,她们不试图逃避、取巧或取悦,而是直面人生,短兵相接。
曹保平身上,也有这样的诚实。
对一些通常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他表现出一种不愿意轻易糊弄过去的审慎。比如说:“李米之后再次与周迅合作,看到她有哪些变化?”他的回答是:“变化是个相对的函数,可以说这个人没变,因为与生俱来就是那样的;也可以说每天都在变。”
《李米的猜想》后,时隔多年,二人又合作了新片《涉过愤怒的海》。岁月为他们带去了什么?本期《时尚芭莎》邀请两位风格鲜明的创作人进行了一场开放式的谈话。
平静表面下暗流汹涌的两个人,沉默、慵懒,对许多事不置可否。但如果观察他们的作品,你能感受到超乎想象的生命力。
两位都不是面对媒体侃侃而谈的性格,不过奇妙的是,在曹保平面前,周迅反而成了一个主动的人。请欣赏两个实干主义者的对话:
周迅 × 曹保平 BAZAAR 独家对谈
周迅
直觉是人生灯塔的坐标
曹保平:你在30 来岁我们拍“李米”的时候,对自我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吗?
周迅:没有。
曹保平:哈哈,我也认为是没有。那时候好像直觉是你人生灯塔的坐标,就是那小船先漂着,至于能漂到哪儿,再说。
周迅:对,根本上来讲,我不是一个擅长逻辑判断的人。只是说,那时候小船开得比较快,现在小船是不是驶得有点慢慢悠悠的?你觉得呢?
曹保平:那时候小船基本上以八九节的速度,现在可能是三四节的速度走着看。我觉得可能到这个时候,你才能够谈得上有更多的自我,自我认知、自我判断,然后是自我约束。
周迅:是的。“李米”的时候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保平:一个粗糙的、不讲细节的人。
周迅:跟你比我是挺粗线条的。这次拍“涉海”的时候互相还是有一点儿变化的,对吧?但是,大概齐的东西没有变,我觉得你比“李米”的时候更细致了。我们在现场也聊过,“李米”的时候应该怎么说,就是……
曹保平:随性更多?
周迅:对,这次合作我发现你比以前更细了,要求更极致了。我呢?你觉得我现在比十三年前对电影的了解是不是稍微多了一点?
周迅
曹保平:嗯,更贪一些吧,对电影更贪一些,想要的东西更多一些。说到变化,事儿分两头说。从表演上而言,其实可以说有变,也可以说没变。我们拍“李米”的时候,相对不管是生理年龄还是阅历以及对艺术的感受力来说,在那个阶段其实已经是最好的时候了吧。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最好的时候其实很早就会定型,之后肯定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改变,但改变的空间是特别有限的。
周迅:就像性格一样。
曹保平:对。你的才华、你的魅力,在该有的时候其实很早就释放出来了。之后的时间,你总是希望更好,但不一定每件事情都能这样。你得凑,也许你能凑到最好的一个释放空间,那可能我们做得就更好。也有可能你凑不到,那就有可能会让自己失意。反正我觉得时间不一定会让一切都越来越好,它肯定是有起伏的,有好的时候有不好的时候。但是对于我们而言,我觉得你要找到那个好的时候。至于说有多少改变,突然比以前多了很多?我觉得不至于。
周迅:我觉得也是不大可能的,因为就像以性格去理解角色,你的性格会有一种固化的东西,对于角色来讲,有好也有不好。固化呢,它可能比较稳定在那个地方,但是又因为固化,可能改变就比较少。
曹保平:对,很多时候我觉得它很像一个食材,那个东西是不变的,它就在那儿,但是你的温度、环境,你可能去往的方向,凑到一起以后可能会变化出不同的东西。比如同样是松茸,不同的处理方法,它会释放出不同的香味、不同的美妙。有可能会很差,也可能好到超乎想象。所以我觉得时间其实是一个,你可以说很好也可以说很不好的东西,很微妙的,有时候确实说不清楚。
周迅:说不清楚,就是未知嘛。反正这十几年我心里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太大改变的,只是对生活的认知比“李米”的时候要相对清楚一点了。
曹保平:因为你经历过的太多了嘛,过程中也会有心理上的一些变化,大的方向肯定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