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women|每一张肖像和每一段故事(三)

V中文版 EVERYWOMEN 女性群像系列专题第三辑,我们邀请19位女性参与对话,一起探索和重新定义“中女”这个词。此篇是其中4位的故事。

Alex常梦然:我发誓我永远追求自由

Alex在自己的自媒体频道长期经营着一档视频栏目“国际月经简报”,栏目介绍里写:“这里有冰冷的海水,但它掀起的浪会激起你内心的勇气;有普通的女性故事,那是我们用困境和出走撰写的Herstory。” 通过这个视频栏目我们可以看见近期发生在全球的女性主义时刻,屏幕里发出的声音将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我们特别邀请持续进行女性主义策展实践的策展人、艺术家邓婷写下这一篇她眼中的Alex。

everywomen|每一张肖像和每一段故事(三)

Alex

“我叫Alex,we should be friends”

“我从小就喜欢Alex这个名字,它不仅简单直接,还带有一种独特的中性气质。”

名字不仅仅是一个标签,更是对自我认知的一种表达。

在互联网上初次认识这位自媒体宝藏博主,我就被她的账号名所吸引——“Alex绝对是个妞儿”,挑衅且撩人。Alex作为女孩名,有些男孩子气,有点smart,没有很娇,但又代表了一种别样的女人味,洒脱 、俏皮,且自在。

荣格说,男人通常认为自己是男人,女人也通常认为自己是女人,但每个人在心理上都是雌雄同体。一个人身上越是蕴含异性的特质,在人性上就越完整。

Alex的日常生活中,性别中立的观念也占据了重要位置。“我希望我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不被性别刻板印象所束缚,我在孩子出生前也决定不查胎儿性别,让自己避免对性别的预设。”

她的第一个孩子起名叫Zola, 既是一个法国哲学家的名字,也有一种中性的感觉。“Zola在成长过程中自然流露出一些男孩子气的特质。他很可爱,不需要被刻意改变。”

男孩女孩都有好的一面,让他们自由生长成为想成为的样子。

“这里有冰冷的海水,但它掀起的浪会激起你内心的勇气。”

Alex说自己是一位女权主义者,她坚定地使用了“女权”,而不是更为温和的“女性主义”。

从2016年制作“微在不懂爱”时,Alex在节目中谈论爱与性,情感、性别、性向,在其他女权主义者的表达中,她越来越认同和有共鸣,找到了一种力量感。

“国际月经简报”正是一个这样的产物,借用栏目介绍的一句话:“这里有冰冷的海水,但它掀起的浪会激起你内心的勇气;有普通的女性故事,那是我们用困境和出走撰写的Herstory。”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和繁杂的信息洪流中,女性需要被看见、被认同、被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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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

“我38岁了,不小了,但也还早,比想象中年轻。”

当问及哪三个词可以形容她现在的年龄状态,Alex选择了:不小了 、但也还早、比想象中年轻。

谈及年龄,她很坦诚。今年她才开始日渐接受38岁和进入中年女性这个事儿,觉得这也挺好。我们好像比父母辈的人成熟得更晚,我们30岁就仿佛他们20岁的状态:精力充沛,并且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现在是38岁,但我觉得还有30年可以保持现在的精力,到我68岁的时候,我会进入到下一个阶段,而这30年里我会更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我们大笑着讨论眼窝、皱纹、体重、孕期的失控,试着接纳时光给生命的每一份馈赠。

“亲密关系和母亲身份一样,都是有挑战的生活方式,但也有丰厚的回报。”

在“不婚不育”成为网络流行口号的当下,Alex正处在二胎的孕晚期。她让我们看到,女性的独立和婚姻生育并不冲突。

“我觉得结婚不是一个必须的事,即便是遇到对的人,公主和王子的故事也不一定会幸福直到永远。如果选择和一个人实践长期固定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否结婚,都会面对关系在不同阶段的挫折和日常生活的烦扰。亲密关系和母亲身份一样都是有挑战的生活方式,但也有丰厚的回报。是否选择关系和生育,可以是投入-产出比的计算,也可以是价值观的选择。”

早上8点和爱的人一同醒来,慢悠悠地度过清晨;9点孩子去上学。她学会把一天分成不同时段,重要事情的时间先分出来,比如跟孩子相处以及运动的时间,然后再去安排工作。

Alex还分享了她的心得:“女性要有尽量多的支点,无论家人、朋友,还是金钱。搞钱不仅是为了经济独立,更是为了在关系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和安全感。”

不要过度美化婚姻,但也不用过于畏惧,我们都是自己生活的大女主。

“我发誓我永远追求自由。”

Alex的婚礼最令我感动的是她和阿姐夫的婚姻誓言:我发誓我永远追求自由。

“我想无论是在婚姻还是亲子关系里,自由是永远能为自己做决定的能力。当然这个选择是会考虑对方,有所协商。但是初衷还是我想要为自己做选择,对方也会珍惜你的选择,用他的行动来支持你,不论是和爱人还是孩子。”

比起18岁纯粹的自由,38岁的她面对了更多家庭的压力。Alex觉得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西西弗斯的幸福是他坦然地接受自己,日复一日地滚石,这就是他的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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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

Q&A:

你愿意被叫作“中女”吗?你怎么看待这个词?

Alex:可以,因为九紫离火,旺中女。

近年来,你做过的最“打破规则”的一件事是什么?

Alex:我打算生二胎的时候不用无痛。

请你问其他同龄女性一个问题。

Alex: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年龄?

你如何面对生理性的衰老,如皱纹脱发?

Alex:哈哈,目前还接受不了, 在努力抗衰。

对你产生过具体的积极影响的一位女性是谁?

Alex:最近一位是陈冲,她成为最佳女演员后,没有恃宠而骄。她的自传里面写到很多爱情里的脆弱,但是又不耻于说爱情对她是重要的。我很欣赏她持续在付出和努力,没有沉溺在自己的红利里,同时又承认自己的脆弱。

给即将或刚刚进入你所在的这个行业的年轻女性的建议?

Alex:快速试错。赚钱的时候多存点钱,不好挣的时候也别太慌。

你为结婚/生育做了哪些准备?

Alex:生育的准备还挺值得做的,至少从知识上武装自己,分娩和哺乳的知识可以提前学习起来。很多女性在生了之后才意识到,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会这样和那样。这些知识不在义务教育里,所以要自己去学会做准备,知之而后行。

目前如何处理与父母、子女的关系?

Alex:可能我在我的孩子上面会实现一种我希望我父母对待我的方式,但是其实这个话我并没有直接跟我父母说,我希望你当时是那样对我。正是曾经的经历,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批判的。我在育儿中去实践我想要的那种亲子关系,也足够了。

小天王: Not his type, but hers

2019年,一段婚礼致辞视频在网上爆火。视频里的新郎是一名爱尔兰人,主角小天王则是一位中国新娘。一袭白纱的新娘调侃新郎一家,回忆自己的恋爱细节,逗得来宾哈哈大笑。这种与传统中国新娘形象的反差,让这个视频红极一时。

五年过去了,年过三十的小天王真的成为一名单口喜剧演员。她在脱口秀里讲她自己成长里的挣扎与反思,也讲她观察到的女性普遍被禁锢的困境。她也不吝啬在互联网上公开表达想法,翻一翻她的微博,她表达对职场隐形的性别歧视的愤怒,她转发声援受性侵害的女性,而这些公开表达的代价是,她承受着网络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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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王

以下,是一位女性单口喜剧演员的自述:

2019年我和老公在爱尔兰举办婚礼,他是爱尔兰人,结婚前我们在一起5年,我跟着他参加过一些传统的婚礼。婚礼上全是男方在讲话,男方的伴郎或是爸爸,而且是又老套又长的讲话。

为什么从来都听不到新娘的声音?我想让新娘在这个场合有话说,婚礼前一晚,我趴在床上写了稿,主要就讲我对爱尔兰文化的观察,开一些玩笑,还有感谢我的家人。婚礼现场讲的时候效果很好,所有人都在说太好笑了,我就把视频放在微博上,没想到那条一下子爆了。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表演喜剧。那时候没有动其他心思,觉得做单口喜剧演员离我很遥远。其实从2017年开始,因为从小对喜剧的爱好,我尝试翻译国外的一些喜剧节目。每天都上网海量地找,每个都点开看一看,哪怕是不好玩的也进去看一眼。所以我学习单口喜剧的速度特别快,因为看太多了,耳濡目染,很多技巧看着看着就懂了。

婚礼结束后过了一年,Norah(杨梦琦)一直鼓励我上台讲脱口秀,她说女演员很少,希望有更多女演员出现。喜剧联盒国的老板storm徐风暴直接给我报了一个开放麦,刀架在脖子上了,我不得不写了5分钟。上台之前我觉得紧张得快要吐了,胃里在翻滚,拿起话筒,讲的第一句大家就笑了,从那开始整个人就放松下来,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喜剧。

最近我做了第一个专场“Not His Type”的巡演,一个多小时的内容,围绕一个女性的个人挣扎和经历。如果你去我的专场,你会觉得很有意思,观众都是非常酷的女孩子,都很support each other,会跟你说非常贴心的话。我能感觉到女生之间,哪怕不认识对方,也会产生相见恨晚的氛围。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我们内心都相信相似的东西,有同样的坚持。我们来到这里,给彼此营造了一个安全的空间,非常亲密和舒适。

其实这两年我有遇到一些挣扎。创作欲望最茂盛的时候,是刚开始上开放麦那阵,源源不断产出了很多作品。比如我在网上更新的“爱丽森假新闻系列”,它以前是很犀利的,关于性别的话题很敢讲。可是到后面,网络表达空间的收缩,很明显地遏制我的表达欲。

其实从婚礼的视频开始,我就受到了很多肮脏的谩骂,说我是“外嫁女”“easy girl”。还有对我的外貌和妆容进行攻击,因为不是他们喜欢的白幼瘦类型。想要对一个中国女性展开语言暴力,什么东西都可以当作攻击的借口。后来我在网上公开发表一些性别议题的看法,还经受过好几次的死亡威胁。“我知道你住在哪儿”“你在上海哪里哪里出现”“你全家都完了”。我在明处,别人在暗处,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程度的事。

其实在目前的大环境里,你会发现大家去看女性喜剧演员,一般都冲着听她讲一些性别议题。而当这些视频在网络上传播以后,她往往会在社交平台上收到另一批人的无尽谩骂。仿佛女性喜剧演员天然就带来对立。男演员什么话题都可以说,为什么女演员不可以?我自己写段子的时候也会想,不能被框死,女性不能只拥有女性主义,要去拥有所有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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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王

Q&A:

你愿意被叫作“中女”吗?你怎么看待这个词?

小天王:大家如果想要一种集体的存在感或归宿感,我不排斥这个词。但是我个人不喜欢给我自己贴上这种标签。无论到什么年纪,我就是一个女人。

如果用三个词来形容你现在的年龄状态,你会选择哪三个词?为什么?

小天王:觉醒,和解,探索。感谢这几年社媒上所有姐妹的努力,把我和很多女性从毫无女性意识甚至是无意识厌女的状态中唤醒。也感谢大家的讨论,教我去与女性挣扎和解。还要感谢姐妹们的互相支持和优秀榜样,让我有勇气开始了对新女性人生的探索。

对你产生过具体的积极影响的一位女性是谁?

小天王:影响我最深的喜剧演员是琼·里弗斯(Joan Rivers)。她是美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里主角的原型。从上世纪50年代进入美国喜剧行业,当时基本没有女性在做这行。现在女性脱口秀演员还经常会被说没有男性演员好笑,不敢想象那个时候她有多难。一个女性在完全是男人主导的世界里面,打破性别的刻板印象,还会挑战常规,讲一些电视上不让说的议题。我非常钦佩她。

给即将或刚刚进入你所在的这个行业的年轻女性的建议?

小天王:在进入一个男性主导的行业,刚开始你会挣扎,会怀疑自己,甚至放弃,但别被吓到,如果热爱它就坚持下去,我们需要更多的女性立足于各种行业。

你如何面对生理性的衰老,如皱纹脱发?

小天王:我的专场Not His Type里面有部分围绕着一个中年女性的生理心理挣扎,有很多女性观后评论她们感到非常大的共鸣。其实我觉得女性就不应该“需要”去“面对”,这是社会硬给我们的大脑做的一个编程。而我和社会上很多女性一样,确实还在“面对”中,所以无法给出怎样的建议和启发,但希望以后能与大家一起在演出时参与感受和讨论。

于晓丹:每一个女性身体都是美好的

于晓丹的经历丰富多彩,1989年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就翻译出版了中国第一版《洛丽塔》;1992年翻译出版雷蒙德 · 卡佛作品集《你在圣弗兰西斯科做什么》;2009年出版长篇小说《1980的情人》并于11年后被改编为电影。30岁去美国学习时装设计,参与多个内衣品牌创建,梳理女性内衣史后写就《内衣课》。2017年,于晓丹创建自己的内衣品牌“EMILY YU”,用设计塑造女性身体,讲述女性温柔。

最新的这段故事开始于2020年。一位美国医生给于晓丹打电话,希望她为自己的病人定制一款乳腺癌术后文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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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

乳腺癌是全世界女性常见的癌症。在中国,女性乳腺癌发病率比欧美国家平均提前十年,很多女性在30-50岁的盛年不得不因病切除乳房。术后的胸部不是“平整”而是一片“凹陷”,患者需要义乳来支撑身体和保护胸腔。传统硅胶义乳沉重闷热,佩戴不方便,也不能随着患者身体变化调整。在调研中,于晓丹看到很多患者用纱巾、手绢、手纸、绿豆、草籽自制填充物充当“义乳”,甚至有一位妈妈用孩子的塑胶玩具做支撑。她决心做点什么。

“姜好”应运而生,这个创立之初专为乳腺癌患者服务的内衣品牌,寄寓着于晓丹对女性的温柔以待。已近耳顺之年的于晓丹再次创业,而这次创业本身,也可视为一场女性间的互助与欣赏。正如姜好的寓意:生活虽有辛辣,也时时散发着芳香,更饱含滋养生命的巨大能量。

“其实很多客人的核心诉求很简单,就是不要吓着别人。”在接触乳腺癌患者的过程中,于晓丹常常被她们的善良与体谅所感动。她们甚至不让自己的丈夫、孩子看术后的身体。最大的希望就是看上去像普通人,在出门的时候,不会被人发现动过手术。

这种心理上的芥蒂往往十分顽固。很多次,客人穿上文胸,外表看已经毫无问题。但她们从上到下俯视时,依然会觉得不满意。“她们永远觉得这里是空的。”于晓丹在设计内衣之外,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帮助她们重建内心的勇气。“我们经常鼓励大家不要老关注自己的缺陷。这只是一个手术,不应该影响生活。”

越来越多的乳腺癌术后女性从于晓丹这里重新收获勇气,而随着她们身体与心理的恢复,她们也提出更多的诉求,这些诉求又变成推动于晓丹继续前进的力量。于晓丹的设计从“我要帮助她们”,变成了“她们促使设计迭代”。“现在我们每一款新产品的推出,都是应她们的要求,比如说‘我现在要好看一点儿’‘我现在要运动了’客户进入越来越多生活场景,就会提更多要求。”在研发完轻运动内衣之后,于晓丹下一步计划是与科研机构一起研发适合水边环境的义乳。这样她们也可以去游泳,去海边。

在时尚行业工作25年,于晓丹说:“我有这种感觉,相信我比大多数设计师能做得更好,能让很多人觉得生活更美好。”一直以来,于晓丹对内衣的设计理念都贯彻着一个颇为感性的标准,“可能是独处的时候特别想穿的一件衣服。可能是在人群中想起来今天穿的这件内衣,会开心一笑。”

于晓丹喜欢听到自己的设计给女性带来愉悦的故事,并为此骄傲。前一阵,一位孕妇试穿了一款蕾丝内衣。她从更衣室出来的一瞬间,于晓丹仿佛看到一种孕育生命之美和设计相得益彰的光彩。“我们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太好看了。”对设计师来说,自己的设计能帮助一位女性在人生重要阶段塑造美,是最美妙的体验。

“每一个女性身体都是美好的。”于晓丹提醒女性不要因为外部世界的信息反馈而陷入焦虑。她拿所谓的“奇迹文胸”(Wonder-Bra)举例,“当这个世界没有出现Wonder-Bra之前,你根本都不知道我需要乳沟。”同样的道理,有的衣服把“遮副乳”作为产品卖点,“你穿上这件衣服之后,才发现自己有所谓的副乳,如果遮不住,就开始焦虑。”在于晓丹看来,很多焦虑都是外界强加的,女性一辈子承担的角色责任已经很多,我们可以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儿。

在同龄人陆续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于晓丹还在和一群年轻人一起工作。她不害怕谈论衰老,也看到自己的改变。“身体开始有棱角,运动很容易出现肌肉。”审美也发生了变化,喜欢硕大的宝石和金子。“所谓‘青筋暴起’的手戴上足金的东西有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于晓丹说,沧桑背后是力量的增长。我们要学会发现事情的本质,学会尊重自己。

与此同时,于晓丹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终将“孤独地面对最后的时光”。在内衣设计师、作者、翻译家诸多身份中,于晓丹对“作者”这一身份情有独钟,她也始终保持着写作的习惯。在她的电脑里,有一个文档一直保持着打开状态,那是她正在写的小说。做手工、写作,都是于晓丹准备在未来抵御孤独的方式。“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的眼睛不要出问题,我的手不要出问题。”只要能做事情,她就不会焦虑。与众多女性一起优雅地老去是于晓丹毕生追求的一件事——接受改变,散发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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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

Q&A:

如果用三个词来形容你现在的年龄状态,你会选择哪三个词?为什么?

于晓丹:独立。不光是现在,我很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养成了独立的状态。我家里人有时候会觉得我太独立了,几乎都是拎着包说走就走。相对来讲,独立还是给我带来了更多的自由空间。

韧力。我这么多年经历也真是蛮多,结婚、离婚再结婚。职场变化很多,创业过程中团队也不断变化,假如说没有这种韧力可能早就down掉了,女性本身就是很有韧力的。

第三个词是“无畏”。原来可能还是会有很多的害怕,年轻的时候可能怕不会处关系,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的值得害怕的事情。

近年来,你做过的最“打破规则”的一件事是什么?

于晓丹:只能说是创业了。如果有选择,也还会做这个事,但可能不是以这个方式做。创业本身应该有的很多结构,我完全没有,比较辛苦。我以前都是面对自己,跟人怎么打交道,跟团队怎么打交道,怎么找合适的人进来和让不合适的人离开,对我来讲都挺难的。

对你产生过具体的积极影响的一位女性是谁?

于晓丹:每个阶段不同,近期的话,上个月刚刚看完《暮色将近》,作者戴安娜·阿西尔在书中讲了我们跟年轻人的关系。因为我现在整个工作环境年轻人特别多,所以比较关注。她说,不管你们的关系看上去有多密切,你永远要知道你不是年轻人,他们不会接受你是他们中间的一分子。我觉得特别冷静,因为我周围很多男性,就很容易觉得我是他们的一分子,特别沾沾自喜。女性则有这种冷静和观察能力。

给即将或刚刚进入你所在的这个行业的年轻女性的建议?

于晓丹:热爱比任何权衡都重要,你一定要爱这件事情,爱要高于任何权衡。所有权衡都是委屈,热爱是完全没有委屈的一个选择。

会觉得在生活中被什么困住了吗?更愿意维持现状还是进行改变?

于晓丹:创业就是一个很明确的答案,让我之前所有的生活状态都被打破了。我以前可以任性选择所有事情,包括在哪儿居住、去哪儿旅行、如何处理一段关系等等。现在基本上没有这种可能了。我现在尽量找一些独立和自由的平衡点,希望团队尽快成长起来,能找到特别放心的伙伴帮我多承担一点儿。

吕燕:“大女主”人生

定点,测光,看取景器,“咔嚓”一声按下快门,吕燕修长高挑的身影就这样被封印在我的底片上。拍摄吕燕其实不难,任何持有相机的人都能拍好她。对我而言真正困难的,是书写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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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燕

毕竟,这是一个我青海老家的家人都知道是谁的人。除此之外,更是一个时常接受采访,也被人书写过无数次的人。然而,比起吕燕这个人所周知的名字,我眼前坐着的这个女人鲜活而生动。在见到吕燕后没多久,我就发现她身上有一部分东西,莫名让我想起故乡牧区的一些女人:体格高大、姿态舒展、声音洪亮、目光坚定、气定神闲,你很少在她们的举手投足间捕捉到任何一丝紧张和瑟缩。我猜想,这大概是因为她早年也和土地打过很深的交道。

而她的确也时不时就会提到“乡下”和“农村”这两个词。故事本身其实早已家喻户晓了,但不妨在此重新梳理一遍:80年代初,女孩降生在一个江西农村的热闹大家族里。进入青春期后,女孩常常因为体格比同龄人高出太多而含胸驼背,直到有一天她意识到,这副修长的躯体其实是她力量的源泉。于是她到了北京,而那时候的北京正好处于还很有意思的阶段,女孩睁大眼睛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空气里的养分。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巨幅海报出现在北京最繁华的街道上,女孩就此乘着时代的风飞到了巴黎、纽约,在当时亚洲面孔稀少的国际舞台上成为初代中国超模。再到后来,走下T台,成为母亲。十年前,她下定一个周围人都不看好的决心,来到上海,从无到有,从0到1,建立起自己的设计师品牌COMME MOI,字面意思是——“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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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燕

此刻我见到的吕燕,正处于她自己人生中接近圆满的状态:事业平稳发展,孩子茁壮成长,小家庭幸福美满,父母健康平安……这也许是一个女人进入中年后最好的状态。但吕燕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锋利,她并不因为自己踏入了生命中可以称之为平缓、满足的阶段而刻意表现得圆润。“如果说传统观念代表大多数人,那我应该是和它背道而驰的,不仅我背道而驰,我还会试着去影响身边的人”。职场之外,她也会在择偶、恋爱这些方面给出自己真诚的建议。“要找一个能和你一起成长的人,远离让你变得越来越丧的人。”

和吕燕聊天,很容易想到当下网络上热议的“大女主”这三个字。在吕燕看来,过去传统社会中被规训为只需要相夫教子的女性,在今天扮演着更多元的角色,但也因此承担着更大的责任。“今天的女性比过去更加自我,但这不再是背负。”从“背负”到“承担”,一个是被动无法选择,黏连在后背上的,另一个则是主动选择,扛在肩上可以灵活调试。吕燕敏锐地意识到这两者的差别。

吕燕同样敏锐地察觉到在女性主义甚嚣尘上的当下,新一代女性仍然面临着许多现实困境。吕燕讲述公司里有女孩家庭条件很优越,花了一大笔钱出国读书,结果学成回来,父母仍然要求她年纪轻轻便去相亲结婚、相夫教子。吕燕不免发出感叹:“都已经拥有更广阔的视野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相夫教子呢?不是说不可以,我只是觉得可惜,至少不应该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张爱玲写:“最恨有才华的女同学结婚”,我想比起“恨”,更多的,还是像吕燕这样的“爱才惜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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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燕

至于吕燕自己,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形式的焦虑。她不急着去参加热门综艺,把自己的名气转换成网络时代的流量。她也不急着去做各种各样的医美,崇尚自然美,甚至是鬓边的一点儿白发,她也经常任由它们那样自然地生长着。如今她身上所显露出自信感,与初出茅庐时的“无知者无畏”有着截然不同的质地,更像是一种岁月沉淀后对生活和事业的掌控力。“当初我是勇往直前,但现在我是三思而后行。”

我以为自己是来拍摄一位超模,而等待我的却是一位设计师、企业家、妻子、母亲、姐姐。我曾这样写过一个故乡的女人,我想这句话用在吕燕身上也完全成立:“在还没有什么人讨论女性主义的岁月里,她率先解放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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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燕

Q&A:

你愿意被称作“中女”吗?

吕燕:不愿意,这跟“大女主”不一样,中女就好像是一种直接来自年龄的标签。

如果用三个词来形容你现在的年龄状态,你会选择哪三个词?

吕燕:从容、自信、放松。

你如何面对生理性的衰老?比如皱纹脱发。

吕燕:首先老天对我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严重的皱纹或者脱发问题。其次是人到了年纪,一定会自然衰老。这很正常,坦然面对,我算是很少去医美的那种人。

那会觉得在生活中被什么困住了吗?

吕燕:没有,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挺好的,哈哈,没有什么困住我,以前没钱是困境,现在钱也不是我担心的问题。

和十年前的自己比,性情上有什么变化?

吕燕:以前还是有点焦虑,也不是焦虑,就是容易发脾气,容易急。现在可能经历的事情多了看淡了,知道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在这个过程中锻炼了自己。

出品:王锋 李晓娟 /  策划:V专题组 / 摄影:蘑菇仙(ALEX、于晓丹)、达佤央金(吕燕)、Mia Song(小天王) / 制片、摄影大助:凯博士(ALEX、于晓丹) / 撰文:邓婷(ALEX)、达佤央金(吕燕)、王三金(于晓丹)、老衲(小天王) / 化妆:Zoe-Zhang / 发型:陈荣 / 执行造型:茶馆(朱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