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记女工的创始人加加大曾经从事广告行业。小时候,她就喜欢自己动手做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却遭到了爸爸的“嫌弃”,不愿教她。她也直言,在学校的物理课上,对于电路的问题总是“学得很烂”,早年的加加大可以说是与电工这活基本无缘。
即便如此,她却一直很喜欢那些看起来冰冷却充满趣味的维修工具。偶然一次机会,她负责的一项工作需要电路设计的装置布展她兴致大开,不仅借此机会翻新了自己的家,还入手了许多工具,并开设了一个名叫“强记女工”的账号,发布一些装修技能分享一些五金工具的使用方法。
加加大
一开始,加加大只是将账号作为自己的创意项目,可后来,她干脆报名了一个电工班,等到上课的时候她才发现,班上三十几个人,只有自己一个女生。无法同频的交流环境,伴随着陌生和不安,这些客观存在的问题也让很多动手能力很强的女生难以投入到一门技术的学习中。在了解到普通的电工培训机构大部分还是以男性为主后,加加大迈出了强记女工的第一步--开设只面对女性学员的电工课程。
在一所职业培训学校的女校长帮助下,全女电工开始了为期十天的电工课程。起初招募学员时,加加大和校长都很担心没有女生报名。可结果第一次课程就有二十多个女生参加。她们几乎都是从事各行各业的年轻上班族,有的是被不负责的装修师傅坑骗过的房主,有的是不被家人理解的电工爱好者。曾从事医疗护理行业的邓玉婷曾经因为家里有东西需要维修而找了一位男师傅上门,结果那位男师傅对女客户提出的一些需求和建议所表现出的漠视态度,让她很不理解。
“我就是想亲自学习看看,这件事到底有多难。”
邓玉婷
从了解什么是电的基础问题开始,到一点点学会修剪电线、安装开关插座,在互相鼓舞的学习氛围里,课上的所有女孩都充满热情,下课后还有人会加班加点学习到晚上八九点钟。十天课程结束后,全班女孩都具备了日常维修的实操能力。
名叫“三水”的女孩曾经是一名销售。因为制冷维修要价过高,她一直没舍得花钱修理家里客厅的空调。在电工课上了解到基础的电路知识后,她开始自己排查其中的问题,自己动手给空调换了新的电容器,最后只花费了几十块钱。
第一期课程结束后,加加大发现很多女生都对从事电工行业有很大的需求和热情。海宝之前是一家农场的出纳,但她希望通过掌握维修技术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接连参加了两期课程。当得知加加大开始组建全女工师傅的团队后,她毫不犹豫地辞掉了工作,从河南来到了成都。维修工作可以给我一个很明确的结果反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有很多女孩和海宝一样,经过培训后选择留下来成为专业的维修师傅。“能学一门技术还都是女生一起来做这件事,多好,这就是缘分。”三水笑着说道。
就这样,强记女工维修团队成立,她们站在了人生各自的转折和出发点,渺小的个体汇聚为一团,一起从零开始,摄起了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行业巨石。
刚刚开始接单时,大部分女师傅都有过怕埋错线、打错孔的焦虑,向来沉着冷静的海宝也一样。她接到的第一单是给一对夫妇的新房安装灯具,因为打洞没有对齐当时就慌了神。站在一旁的女主人发现后,一直安慰她不要有太多愧疚感。这单工作给了海宝很强的动力。“她能在旁边鼓励我,就让我更想把我的技术做得更好,让我能去帮助更多女性解决一些她们不擅长解决的问题,对于我们双方来说是一种互相的支撑。
已经独居近五年的子姜,就是选择这种双向奔赴的用户之一。她认为女师傅的能力并不比男师傅差,甚至会做得更好,而女师傅的增多也让像她一样独自生活的女孩有了更安全的选择。“相比于男师傅而言,选择女师傅会更加舒服一些,让我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在体验了几次强记女工的上门服务后,子姜觉得女师傅不但心细整洁,还会在维修后贴心地教自己一些如何更好地维护家电的方法,这种女孩间细腻的交流,让子姜感到一种真诚的情感。“我希望这样的女孩越来越多,可以跟上她们的步伐,拿起那些工具,去从事这个行业。”
海宝
我一开始就是想在这个男生比较多的行业里,让女生可以与之势均力敌。”小达个子不高,在之前的五年里,因为做过室内设计,还有游乐园设计的一些电图和消防部署,她是团队里较早接触电工的女师傅。不过,她接到的第一单并不是很顺利。那次的客户是个独居女孩,熬了几宿大夜,因为身心俱疲不想有太多的防备不敢找男师傅,所以找了小达来维修电视机。拆开机器后,小达开始用自己学到的方法摸索电视不亮的原因,第一次换了电容,没有反应,第二次测试还是不行后小达开始有点慌张,再经过一番重新调整后,终于在第三次的测试后,电视亮了起来。“当时我开心得不行。”当被问到如果还是自己解决不了怎么办,小达笑着说:
“如果我一个人解决不了,我还有这些portner,我们有一个team。”
小达
强记女工团队已成立半年,而来自男同行的质疑却从未间断。在电工证考试的考场上,男监考老师会专挑女考生不怀好意地开几个玩笑:“你做起来应该会很吃力吧?”“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有点难吧?海宝甚至还被笔试监考老师嘲笑算不懂圆周率。强记女工账号下的评论区,也经常有一些资深男师傅“教导”她们工具使用得不准确,安装的技术不到位,毫不遮掩地评论她们是一群只会摆拍的“花架子”。
为了不让女师傅分心,负责团队社交运营的加加大很少将网上的负面评论传递给女师傅们,加加大觉得其中存在很多污名化的论点。“女生怕脏怕累”“女生多就会勾心斗角”,在加加大看来,这些刻板印象都在打击女性创业的积极性。“从创业的角度来说,失败本就是大概率的事件你选择的赛道和运营模式才是关键,与性别无关。”
我们不接受这种质疑,我们的客户可都是非常满意的。”女师傅们一口同声地回应道。“我不在意那些,我需要找到我的客户。”小盒一边挥着手,一边仰着头说。她是最早加入团队的女师傅之一,额头上贴着创可贴,隐约还能看见几天前安装柜子时磕碰后肿起来的伤口。
小盒
“女生做事情很容易怀疑自己,但汲取很多专业知识和经验后,你能分辨出来哪些其实不是你的问题。”
小盒经常也会接男性客户的上门订单,对方还会问她上门时需不需女朋友在家,但对于客户是男是女,小盒并不在乎,只要沟通顺畅,自己技术范围内可以解决,就都不是问题。“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老师傅,在这个行业里面能坚持久一点,让女生很轻松地可以找到女师傅,然后把这个行业的标准变高一点,把坏师傅赶出去。”
当然
能拥有更精湛的电工技术,一直是团队所有女师傅的目标。只要一有空隙的时间加加大就会和大家一起开会,交流彼此最近学习到的新技能,研究工具和机器。前段时间,所有成员还都学会了安装智能锁。在工作室的正中央,放着加加大最近--一台木头一直在研究的大型“玩具”切割机,这是她之前碰都不敢碰的设备。“以前我连电钻怎么拆都不会,对这些工具有时候还有点恐惧,现在用的次数多了就觉得还好,还可以DIY一些我想做的东西。
23岁的“当然”是团队里年纪最小的女师傅,却在成为女工的两个月内进步很多。因为是零基础的新手,她最开始只能接一些电路维修的企业杂单,但通过慢慢尝试和经验的积累,从维修水阀、换编织软管,到修水箱和维修小便池,延伸拓展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广泛。在拍摄单人照时,话不多的她娴熟地捧着沉重的冲击钻,检查设备安全时,偶尔几声强震刺耳的启动声吓得现场的编辑一身冷汗,连连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当然”听到后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我希望在保证安全的同时,可以让自己的技术成为立身之本,然后在这个行业里闯荡一番。”
关于上门安全,是很多女师傅家人最担心的问题。加加大会经常叮嘱女师傅上门时要实时报备自己的位置,不要吃或饮用客户递过来的食物和水。为了能让强记女工有更好的正向运营能力,现在加加大会接触很多企业的维修单,其中还有几个女负责人是在网上看到了她们的信息后主动联系的。“我们还是要对标整个行业,而且相对公开的场所对女师傅的上门安全也更有保障。”今年,加加大准备要落地一个为女性提供共享工具箱的项目,向更多女性普及维修工具的使用技巧。
拍摄接近尾声,造型助理发现衣服架不结实的衔接处,早已经被细心的女师傅偷偷地缠上了一圈加固的线绳。“其实维修的过程就是慢慢自己摸索出来的,有的事情自己就可以解决。”三水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当你解决了第一个问题之后,你的信心就会大大地增加,哪怕你只是去调了一个合页,当你看见那个门关得严丝合缝,你都会非常有成就感。”
三水
站在一旁的编辑深有感触地频频点头,她骄傲地回想起上个月自己独自一人给家里的客厅铺地板的场景:“一开始一看见木板,马上想找身边的男性朋友来帮忙,后来自己动手尝试拼了几块,铺着铺着就觉得,我自己就能把这件事做得很好。”
编辑:正男、Sika / 摄影:李少东 / 采访:正男 / 造型:VESNA / 妆发:晴儿、源源 / 服装助理:闪闪